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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九一章 将夜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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搭线,顺便要狠狠坑宁毅一把,然而西夏王指望不上了,宁毅则摆明成为了西北地头蛇,她若是灰头土脸地回去,事情恐怕就会变得相当难堪。

  而当宁毅占据西北后,与周边几地的联系,自己这边已经压不住。与其被别人占了便宜,她只能做出在当时“最好”的选择,那就是首先跟小苍河示好,至少在将来的生意中,便会比别人更占先机。

  如此快速而“正确”的决定,在她的心中,到底是怎样的滋味,难以知晓。而在收到华夏军放弃庆、延两地的消息时,她的心中到底是怎样的情绪,会不会是一脸的大便,一时半会,恐怕也无人能知。

  而在这个十月里,从西夏运来的青盐与虎王那边的大批物资,便会在华夏军的参与下,进行首度的交易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算是个良好的开端。

  黑旗军离开之后,李频来到董志塬上去看那砌好的石碑,沉默了半日之后,哈哈大笑起来,漫天衰败之中,那大笑却犹如哭声。

  “我明白了,哈哈,我明白了。宁立恒好狠的心哪……”

  旁边的铁天鹰疑惑地看他。李频笑了好一阵,渐渐地安静下来,他指着那石碑,点了几下。

  “他这是在……养蛊,他根本毫无怜悯!原本有很多人,他是救得下的……”

  “李大人。”铁天鹰欲言又止,“你别再多想这些事了……”

  “他……”李频指着那碑,“西北一地的粮食,本就不够了。他当初按人头分,可以少死很多人,将庆州、延州归还种冽,种冽不能不接,然而这个冬天,饿死的人会以倍增!宁毅,他让种家背这个黑锅,种家势力已损大半,哪来那么多的余粮,人就会开始斗,斗到极处了,总会想起他华夏军。那个时候,受尽苦楚的人会心甘情愿地加入到他的军队里面去。”

  铁天鹰迟疑片刻:“他连这两个地方都没要,要个好名声,原本也是应当的。而且,会不会考虑着手下的兵不够用……”

  “应当?”李频笑起来,“可你知道吗,他原本是有办法的,哪怕占了庆州、延州两地,他与西夏、与田虎那边的生意,已经做起来了!他南面运来的东西也到了,至少在半年一年内,西北没有人真敢惹他。他可以让很多人活下来,并不够,占了两座城,他有吃的,真的没办法招兵?他就是要让这些人明明白白,不是浑浑噩噩的!”

  “铁捕头,你知道吗?”李频顿了顿,“在他的世界里,没有中立派啊。所有人都要找地方站,哪怕是这些平日里什么事情都不做的普通人,都要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站在哪里!你知道这种世界是什么样子的?他这是故意放手,逼着人去死!让他们死明白啊——”

  李频的话语回荡在那荒原之上,铁天鹰想了一会儿:“然则天下倾覆,谁又能独善其身。李大人啊,恕铁某直言,他的世界若不好,您的世界,是什么样子的呢?”

  李频沉默下来,怔怔地站在那儿,过了很久很久,他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,抬起头来:“是啊,我的世界,是什么样子的……”

  他闭上眼睛:“宁毅有些话,说的是对的,儒家该变一变……我该走了。铁捕头……”他偏过头,望向铁天鹰,“但……不管怎么样,我总觉得,这天下该给普通人留条活路啊……”这句话说到最后,细若蚊蝇,悲怆得难以自禁,犹如呻吟、犹如祈祷……

  宁毅回到小苍河,是在十月的尾端,其时温度已经骤然降了下来。时常与他辩论的左端佑也罕见的沉默了,宁毅在西北的各种行为,做出的决定,老人也已经看不懂,尤其是那两场犹如闹剧的投票,普通人看到了一个人的疯狂,老人却能看到些更多的东西。

  十一月初,气温骤然的开始下降,外界的混乱,已经有了些许端倪,人们只将这些事情当成种家骤然接手两地的左支右拙,而在山谷之中,也开始有人慕名地来到这边,希望能够加入华夏军。左端佑偶尔来与宁毅论上几句,在宁毅给年轻军官的一些讲课中,老人其实也能够弄懂对方的一些意图。

  “……打了一次两次胜仗,最怕的是觉得自己劫后余生,开始享受。几千人,放在庆州、延州两座城,很快你们就可能出问题,而且几千人的队伍,即便再厉害,也难免有人打主意。假设我们留在延州,心怀不轨的人只要做好打败三千人的准备,可能就会铤而走险,回到小苍河,在外面留下两百人,他们什么都不敢做。”

  “……而且,庆、延两州,百废待兴,要将它们整理好,我们要付出很多的时间和资源,种下种子,一两年后才能开始指着收割。我们等不起了。而现在,所有赚来的东西,都落袋为安……你们要安抚好军中大伙的情绪,不用纠结于一地两地的得失。庆州、延州的宣传之后,很快,越来越多的人都会来投奔我们,那个时候,想要什么地方没有……”

  然而,在老人那边,真正困扰的,也并非这些表层的东西了。

  十一月底,在长时间的奔波和思考中,左端佑病倒了,左家的子弟也陆续来到这边,劝说老人回去。十二月的这一天,老人坐在马车里,缓缓离开已是落雪皑皑的小苍河,宁毅等人过来送他,老人摒退了周围的人,与宁毅说话。

  “我看懂这里的一些事情了。”老人带着沙哑的声音,缓缓说道,“练兵的方法很好,我看懂了,但是没有用。”

  “嗯……”宁毅皱了皱眉头。

  “他们……搭上性命,是真的为了自我而战的人,他们醒来这一部分,就是英雄。若真有英雄出世,岂会有孬种立足的地方?这法子,我左家用不了啊……”

  宁毅微微的,点了点头。

  “我想不通的事情,也有很多……”

  “别想了,回去带孙子吧。”

  “呵呵……”老人笑了笑,摆摆手,“我是真的想知道,你心中有没有底啊,他们是英雄,但他们不是真的懂了理,我说了许多遍了,你以此为战可以,以此治国,这些人会的东西是不行的,你懂不懂……还有那天,你偶然提了的,你要打‘情理法’三个字。宁毅,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?”

  鹅毛般的大雪落下,宁毅仰起头来,默然片刻:“我都想过了,情理法要打,治国的核心,也想了的。”

  老人闭上眼睛:“打情理法,你是真的不容于这天地的……”

  “嗯,老人家啊,但是我能够确定,这未来必是以‘理’字为先的。”宁毅在车辕上坐了下来,将厚厚的车帘尽量拉上,“你真想知道,我只说一次,不会跟别人说了。”

  “你说……”

  “问题的核心,其实就在于老人家您说的人上,我让他们觉醒了血性,他们符合打仗的要求,其实不符合治国的要求,这没错。那么到底什么样的人符合治国的要求呢,儒家讲君子,在我看来,构成一个人的标准,叫做三观,人生观,世界观,价值观。这三样都是很简单的事情,但最为复杂的规律,也就在这三者之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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